罗教授的散文
我读大三的时候,外语系的罗教授成了我的翻译老师。他当时看起来六十多岁,经常戴着灰色的鸭舌帽,戴着一副老花眼镜,国字脸,我想他年轻时一定很帅。
我对他好奇的原因更多的是,班上八卦的他的私事,他竟没结过婚,还有,他不许学生谈恋爱。我们都觉得他是个怪老头。
他要求严格,喜欢考试。开始教我们时每个月要考两次,他说我们文化底蕴不高,要多用心学习才是。头几次考试我表现得就很不错,他似乎不相信我,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,还在课堂上专门挑我回答棘手的问题。我从他满意的眼神中知道我过关了。
他的课讲得很好,很慢,也很细。大四的时候他给我们补充中国诗词及古文的汉译英的技巧,我们很多同学好像没有什么兴趣,而我也是不懂诗词的。他有一天要我们翻译“渔阳鼙鼓动地来”,他笑得很开心,不是因为我们对了,而是因为多数同学连中文意思都弄错了,理解成了“鼓一响鱼就跳到船上来了”。我倒是翻译对了,但是我对这句话的`来源却一无所知。罗教授就给我们讲了这句话的出处以及安禄山造反的事情。后来他给我们讲“思君令人老”时,详细地介绍几种翻译的妙处,不过,离开校门后,我还是忘得差不多了。
大四下学期有四十五天我们要到中学进行英语课堂教学实习。我被分到永顺民中实习,永顺民中在猛洞河边的王村,这王村就是刘晓庆当年拍电影《芙蓉镇》的地方。好多同学傻眼了,因为我们的带队老师就是罗教授。听上一届的朋友丽丽说,他带队实习好苛刻,队员不许收发信件,不许单独自由行动。
我们实习队到达永顺民中后,民中分了我们一间教室做办公室,还为我们安排了旅馆。旅馆离民中二十分钟的路程。罗教授把我们分成十个小组,每个小组两个成员,每个小组负责一个班的教学。他做事认真,要求每位同学都要把教案写好再试讲,直到他满意为止。我记得爱爱进学生教室第一次正式上课时,讲得是伽利略的一篇文章,原计划讲完三个自然段,结果她讲得太投入,学生听得太投入,一个知识点"before和ago"的区别,就讲了一节课,教学任务没完成。我们都怕罗教授会骂人,结果他高兴地说这课上得很成功,因为学生听懂了。我们紧张的心也悬下来了。
有个周末吃完午饭,罗教授放我们半天假,说是可以自由活动,晚上七点集合。我和海燕约起去看王村瀑布,然后我俩又乘船渡河到了对岸。对岸属于古丈县的范围,我俩跑去宋祖英读过书的一所学校,开心的玩了一下午。下午五点半我们赶回民中时,罗教授和其他同学已经等在实习办公地点。他说我们迟到了,气得脸都红了,质问我们去哪里了。我们如实回答,但还是被骂了好几十分钟,海燕哭得伤心极了,我以为自己占着理,据理力争,没流眼泪。他把其他同学解散了,就留我们两个在办公室检讨,海燕还是哭,我呢,绕到罗教授背后,唱起了京剧,没过多久,罗教授转过身来,看着我说,你唱得不对,每一句都是尖叫,听我的,我来为你们唱一段《四郎探母》。等他唱完,我说他怎么唱的那么京味十足?这句恭维换来了检讨的解除。
一次罗教师又开始批评人了,说有男同学和女同学走路走在一起了,这是不允许的。他说他们时候,神情激动。我们的办公桌是由学生们的课桌充当的,所有课桌摆成了一个长方形,中间空着。罗教授坐在讲台前,环顾了一下我们,声音有些颤抖:“你们怎么知道什么是爱情?我跟你们说说我的故事。”他便开始讲他的爱情故事。他和她在另一所高校相恋,她是一名优雅的女子,非常漂亮。当时他们都是讲师。后来红卫兵捉了罗教授,要他天天检讨,扫厕所,时不时让他游街,还要她也批斗他。她不愿,跳楼自杀了。罗教授讲到这里时眼圈红了,他左手掏出格子男式手绢,右手稍微移了一下眼镜框架,他用手绢擦了一下眼睛,然后又把手绢放回裤兜里。他说:“我们这就是真正的爱情,我一直思念着她,感念她,没再交过女友......”听完罗教授的故事,我为他的故事感动得流眼泪,也不再嘀咕他对同学们有点小题大做了。
接下来的实习生活,我们大家和罗教授相处融洽多了。他也似乎没那么苛刻了。他喜欢打平伙,就是大家一起下馆子,每人凑两元钱,就可以大吃一顿了。王村酒馆里的饭菜,那种美味,至今还怀念。实习的时候几乎每晚都在吃着这样的美味。我知道,罗教授和我们在一起时,是视我们为儿女的。
实习结束返校后,我和珍偶尔也去看望他。他打开门看到我们时,像个小孩子一般开心。他拿出饼干、糖果、连环酥给我们吃,还让我们看她女友照片。那是一张两寸的黑白老照片,照片中是一个只现半身,卷长发的大眼睛的美丽姑娘。
后来我先珍一年毕业,分到离读大学那个城市很远的一个地方工作。珍写信告诉我,罗教授经常提起我,很念叨我。
再后来同学聚会,我们一起看望他时,他已偏瘫,行动不能自理,也不大认得人了。他的一位侄女照顾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