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行记的散文
说起夜行,我由不得想起三十八年前求学祁东二中亲历的那次。其情形恍如昨日,历历在目。
那时,实行单休日,每周六天课,休假一天,周周都可以回家。但是,囿于经济条件,我们一般都不回家,很自觉地在教室里自习,学校为方便师生照例开餐。
我们在校时间久了,思家心切,就与几个同伴相邀回家。那时交通极不便,每天从祁东到步云桥仅有班车一趟,票钱为一块四。别说我们兜里没钱,就是有,也是一票难求。因此,我们回家就走路,并且只能是夜行。
星期六,三扒两咽地吃完晚餐,大家就成群结队地疾速往火车站赶。因为如果运气好,我们就会马上爬上停在那里的材料车,在八点钟到达白地市。否则,我们就得花几毛钱买白地市的票。那个年代,我们脸皮薄,不敢也不会搭偷车。那时候,湘桂线大多是慢车,它逢站必停。从洪桥到白地市要经过四五个站,一路停停开开,到白地市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。一出站,大家也就不顾饥肠辘辘,蜂拥似的、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。
大家几十人走在白太公路上,浩浩荡荡,风尘仆仆,有说有笑,无丝毫疲劳。真是少年不知累滋味!那时的白太公路狭窄,虽是沥青路,但路状却不太好,有些地方坑坑洼洼、凸凹不平,稍不留心就会崴到脚。
我那次夜行大约是农历十月份的十四五吧。天上有皎洁的月亮,虽然月光似银,但大地还是朦朦胧胧的,好似笼罩着缕缕轻烟。公路两旁的田野模模不清,群山黑魆魆的,有些阴森。那田野里悠扬悦耳的蛩唱,那整齐挺立于老白地市那条小江两岸四季青葱的水杉的迷人倩影,那江水潺潺有致的奏鸣曲,还有那山上夜鸟清脆的歌唱声,都无法拽住我们夜行的匆匆步履。十月的夜晚,天上刮着微风,有些许寒意,大家归心似箭,走得汗流浃背、头顶热气腾腾的,并未感觉到初冬那丝寒意的存在。
白地市、响鼓岭和三星被我们甩在后面,黄土铺就在眼前。经过三地之后,我们的队伍减员了一大半。当我们行至黄埔时,又有几位同学到家了。走到黄土铺与官家嘴的交界地只剩下五个人了。黄土铺有位同学家不在街上,离街上有三里小路,他不敢一人回去。于是,与我们一起的那位唐姓同学自告奋勇地去送他。公路上只留下我们步云桥的两个人在原地等待他。这段路的两旁没有山,只有开阔的黄花土。我们在月色下,目送他俩的身影渐行渐远,直到消失在远处。我们的目光还紧紧盯着那里,心里渴望唐姓同学快快返回。我们置身于这月色苍莽下的旷野之中,确实有些胆颤心惊。过了不久,远处有一个黑点朝我们的方向移动。我俩还以为是唐姓同学,心头为之一喜。可是,那黑点越走越快,离我们越近,它很矮,根本不像人的样子,我们不禁悚惧起来,身上沁出了一层冷汗。当它从我们跟前走过时,发觉它竟然是头一夜游的牲猪!深更半夜里,旷野中突遇这种畜牲,真令我们毛骨悚然。因为,我俩是农村的孩子,都听过关于猪婆精的.惊悚故事。于是,我俩马上就心存疑虑:难道今晚我们真的遇上了传说的妖孽猪婆精了?我俩心头一惊,眉梢翘起,头发往上指起,头皮麻辣火烧的。猪婆精顾名思义就是野猪婆年深月久成了精,它会变化,干着祸害人的勾当。听老人讲,它一般在夜晚出没于山林、旷野的要道,变幻成老头或老太婆,装成步履艰难的模样,主动要求过往的精壮男子背。你背着那妖孽,千万不要把头扭过去。不然,它就会咬断你的喉咙管子,置你于死地。有一次,一个木匠做工夫回来,经过一座山的山口,碰到一个耄耋老妪坐在地上,要木匠背。木匠心头一惊:不好,今晚遇着妖孽了。于是,木匠蹲下身,背起老妪就往回家的路上走。走到家门前的禾场上,木匠两手松,“呱咚”老妪跌落地上。木匠回头一看,老妪居然成了一个大柴蔸脑!木匠架起一口大荷叶锅,把柴蔸放进去,掺上水,盖上锅盖,用旺火煮熬。一个时辰后,掀开锅盖一看,里面竟是一头熟透了的架子野猪婆!
当那头猪离开我们,愈走愈远,直至消失时,我们俩那悬着的惊恐万分的心才放下来。没过多久,唐姓同学就到了队伍中。这时,我们再也不害怕了。我们三人继续向前行,到达离官家嘴车站尚有十米处,唐姓同学与我们分手了。这时候,大概是鸡叫三遍了。当我俩走到离官家食品站不远时,突然听到一个武癫子气势汹汹在大喊大叫。我们只得藏匿起来,吓得大气都不敢喘。等他走远了,我们始敢拔腿赶路。当我们到达步云桥时,已是吃早饭的时分了。
现在,我们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夜行来,总有点不可思议,有点疑惑不解: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我们以超乎寻常的毅力夜行回家?是对家的眷念,父母之爱,还是子女敬爱父母之力量?